作者简介：绿岛，非著名诗人、评论家。中国萧军研究会副会长，当代国际华文诗歌研究会首席顾问，《中国诗界》执行主编，出版相关著作20余部。 1957年生于辽宁义县，现居北京。
拯救粮食-谨以此诗，献给我的母亲
— 绿 岛
00
我想和粮食与梦一起飞翔
越过时光的沟壑
去寻找我们久违的黄土的家园
像跪拜佛祖一样去供奉粮食吧
那是我们的父亲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作品啊
那是一群
奔走的匆匆忙忙的目光
青铜一样的脊背
还有阳光和风雨之下弯下去的腰身
泥土里可曾掩埋着一种
语言
在夜里发出拔节的声音
庄稼们挺直的身躯
被阳光抽出了最后一根肋骨
去表白前世的心声
也可以把粮食放进棺椁
和生命一起回家
为什么不在云朵上建造我们的
家园
再画一条河流与连绵的群山
大片大片的原野
让孩子们去守候我们的粮食吧
那里，没有谎言和欺骗
歌声在云朵上飞扬
01
大雨如注的前夜刀枪入库
粮食告诉我们
一定要与万物和解 为阳光松绑
在烽火中拯救最后一粒
粮食
就像拯救我们高迈的父母
02
马蹄踏碎了五彩的梦
一群人在狭长山谷为粮食送行
03
呐喊的粮食重回泥土
天地一片寂静
那一年，燥热的季风闯进了田野
青纱帐里喧嚣不止
正午的阳光像猛兽 一头钻进
干裂的土地
从那个时候起我们这些种庄稼的人们
就成了粮食的子孙
粮食们把所有的故事
都送进了白雪皑皑的山坳
寒山寺隐匿的钟声
在寒风中伴着河水在呜咽
我们沿着山路
回家
思绪就变成了缕缕升腾的炊烟
04
带着饱满的呼吸上路
拿粮食喂养饥饿的诗歌
诗人，倒在夕阳的余晖里
像晚霞一样悲壮妩媚
把全部的消息
让风带回故乡吧
我们只留下疲惫的诺言去祭奠
一条河流
以及那条失忆迷惘的 岸
05
粮食和阳光一道并肩爬上山岗
把一面旗帜插在了脚下
去诅咒什么吗？
面对着呼啸的山风 大喊
这是一个
最最缺德的时代 狗日的社会
我一直追溯你健硕的样子
山一样的沉默
看吧，羔羊们在山坡吃草
有阳光
依然在君临天下 普照大地
06
上帝说，是那个阴险狡诈老女人
是她，出卖了我们脚下的土地
07
十月的天空充满了金属的味道
沉重的云朵坠入山谷
风，肆意走过原野的姿态
让我想起了
麦地里镰刀的宣言
或许父亲佝偻的脊背与青铜的属性
有关
十月的日头 砸伤了庄稼的头颅
一夜之间
列队的汉子们被最亲人们撂倒于地
没有目光走过田垄
只是男人的骨头被呼啸的风
折成了两截
大地上一片苍茫
我们的爱人们只能裸露着灵魂
在子夜赶路
08
扯一片云朵给鹰包扎滴血的伤口吧
折断的翅膀必将是我们倔强的肋骨
09
沿着漆黑的巷道匍匐前行
要像我们的父亲那样
用肉体穿过冰冷而又陌生的煤层
目光所至的地方
有火焰的誓言在悄然地生成
矸石山像一个醉汉 在夕阳下持久地沉湎
斑驳的山顶
长满了我们可爱的粮食
火一样蒸腾的山腰
我和我的母亲跪爬着在捡拾煤渣
妈妈说，粮食就躲在坚硬的煤矸石里
你要用铁锤一块一块地将它们
砸
碎
自从人们学会了取暖
煤，就是矿工的粮食
小小的矿山是喧嚣的矿山
小小的矿山是宁静的矿山
整个的童年干了我一生想要干的所有的
事情
只是前额上镶嵌进的一粒粒煤屑呵
至今还在唤醒我遥远的记忆
后来，我小心翼翼地珍藏了
妈妈在矸石山上捡到的那把精致的家锤
那个时候
我用它敲碎了斑斑苦难的岁月
也敲碎了我支离破碎的懵懵懂懂的
梦
10
粮食在阳光之下渐渐长成了可爱的孩子
11
把每一粒粮食都写进一部书里
珍藏
在骨血里长出肉芽
在一首诗歌和又一首诗歌 延伸到
一个梦接着又一个梦里
我们在桃花里相逢
五月的天
你就是淅淅沥沥温婉的如酥的小雨吗
后来，我就把妈妈捡拾的那把家锤
连同一首诗和一粒粮食
深深地掩埋在了一个凸起的殿堂
有一天，我也要到那里面好好睡觉
12
那一年，我和我的粮食回到了故乡
长满了胡须的土地
干涸的河流
还有落寞的空空荡荡的村落
蒿草遮掩的门扉
守候着一把锈迹斑斑的 锁
那一年，我的妈妈去了大山里
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13
粮食们整夜整夜都在失眠
那个漫长的夜晚
月亮一头跌进了村外的池塘
于是，故事里再也没有了皎洁的
色泽
提灯人在匆匆地赶路
夜很长
长的像我们曾经平庸滑稽的年轮
后来，听路人说
那个历史的巨人患上了重度的失忆症
14
主子们把猛兽关林了笼子
一夜之间他们就变成了温顺的羔羊
其实，我只是在告诉我的好兄弟
寒流来了 要注意保暖
15
长了翅膀的粮食们飞过山谷 大漠 草原
飞过河流和森林
最后，它们飞翔到了皑皑的雪山
处子们走出毡房与少女们接受着圣母的
洗礼
朔风中，长鸣的经幡在为他们歌唱
盘踞高原的日子
粮食们与鹰在幽暗的岩洞里同眠 同梦
同生 同死
它们以神祇的旨意
用翅膀供奉同一片蔚蓝的
天空
它们接受了佛祖的安排
与匍匐的人群跪拜于同一座神谕的雪山
父亲一样的格尔木神啊
为我送来了晚祷的钟声
16
芳草萋萋 尽是天涯人不归之路
黄昏后，一只圣鸟衔一粒粮食来到了
一座坟茔栖息
寒鸦低回绕余辉三匝而泣
晓月当空皆不知人间
冷暖
清风徐徐，哪里是小桥流水人家
从此游子是一粒饥渴的粮食
走遍了天涯海角
鹰，在苍穹之上嘶鸣 泣血
那执拗的诗歌王子在穷途末路上 必将
漂泊一生
没有家 没有粮食 只有梦
上帝说，有梦的地方就有路和碑
那时目光就是太阳
太阳身披盛装 回到故乡
路终于淹埋了足迹 也安葬了我们的童年
最后在荒原之上
长出了一片一片茂盛茁壮的庄稼
17
倔强的诗歌仍浪迹于村子西面的那片山岗
18
过了一片稀疏零落的树林
就是西砖窑了
那一年，妈妈沿着那条线道向西而去
是新冠那一年啊 我的母亲
走在辽西的线道上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我知道，妈妈的口袋里没有带着粮食
只有用手绢包裹了无数曾的
几块零花钱
只有含辛茹苦的四季
忙忙碌碌的永不停歇的身影
我一直想为妈妈写一首诗 是写进粮
食里的一首诗歌
为了碗里的一粒米 她曾流过多少心酸的
泪
从王井屯直奔花儿楼再向西
我在在通往辽西的线道上为我的母亲
送
行
我没有忘记带上最后的一把粮食
陪着她上路
妈妈啊，你就是我一生一世的粮食
19
驼着滚烫的太阳赶路
喊一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号子
我就是天下的粮食
子夜的篝火
背负着妈妈的思念赶路
那些汗水啊，沿着额头重重地滴下
砸碎了我万花筒里的
梦
我就是一路向东滚滚流淌的河水
我，是鹰的天空
以及天空下最后的那道彩虹
以粮食的名义昭告天下
我就是黄昏的斜阳里沉重绽放的花朵
滴血的目光
山路一样包扎着我鲜艳的伤口绷带
子夜里野性的篝火
我是凝重大地上久久回荡着的阵雷的回响
我宣告，我就是天下的父亲
2024年12月18日于北京初稿
2024年12月2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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