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劉榮文,東洛杉磯學院現代語言系中文及中國文化教授,北美南加州華人寫作協會副會長,南加州華裔家長教師協會會長,美西華人學會副會長。東北師範大學碩士畢業。長期從事教育工作,熱心公益事業,組織領導上百場教育和文化講座,在社區中推動教育事業,並大力宣講建立健康和諧的親子關係和夫妻關係的重要性,積極推動華裔和其他族裔的理解與溝通。熱愛騎行和寫作。
幸福的鑰匙
去年十二月的一天,我在聖塔芭芭拉市騎行,看過老城,參觀了老教堂,也沿著OBURN 自行車道,去了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校園就建在海岸邊,很漂亮。一路上,藍天白雲,山海相連,空氣清新,景色美麗。夕陽西下時,恰在海邊棧橋附近,一輪紅日漸入水中,一切完美。我一直覺得“夕陽無限好,只因在黃昏”。在老城主幹道停車,時限是90分鐘,而在居民區則無停車時限,所以我把車停在一處居民區的路邊。上午來時,太陽已高,陽光很曬,天挺熱,我便把車停在一棵大樹下,正好避蔭遮陽。天色漸暗,我嘴裏哼著小調,喜滋滋地向我停車的地方騎去。
晚上八點半,天已完全黑下來,到了車邊一看,頓覺不妙。前後各一台車,把我的車夾在中間。前邊的豐田皮卡後保險桿幾乎挨到我車前保險桿,只有兩寸寬的距離。後邊的福特皮卡稍好,但也是靠近我車,離我車只有一尺多遠。我登時傻眼了,我的車可怎麽從這兩輛皮卡中間開出來呢?而路兩側都是公寓樓,一幢接一幢,少說也有幾百家住戶,到哪裏去問誰是前車的車主,誰是後車的車主?我一邊想著該怎麽辦,一邊打開後車廂。我勉強擠在兩車之間,放入頭盔、背包和手套。很費力地把自行車放進去,關上後車門。一摸口袋找車鑰匙,沒有找到,那一定是在後車廂呢。伸手拉後車廂門,拉不開,鎖住了。再去拉前門,全都拉不開。糟糕!一定是我把車鑰匙順手放在車廂,放自行車時不小心碰到鑰匙的關門钮,當我把後車廂門關上時,門鎖就全都鎖上了。而我此時戴的是近視墨鏡,因為原計劃是在天黑前回到這裏,換上我車裏備用的普通近視鏡。現在天黑了,戴著墨鏡吧,一片漆黑。不戴墨鏡吧,我這近視眼看什麽東西又都是模糊的,我便索性摘下眼鏡。
我是某汽車俱樂部的會員,趕緊用手機搜索他們的客服電話。大家都知道,美國的客服電話,接通後沒有真人跟你講話,全都是機器錄音,一通折騰後,幸運的話,可能會有一個大活人跟你通話。我的電話很快接通了,機器錄音跟我問好,告訴我什麽情況按1,什麽情況按2,什麽情況按3,什麽情況按4,問東問西,讓我回答是或否。我的手機是蘋果6,伴隨我7年多了,純粹的老爺機,電池早就有毛病了,總是充不滿,而且耗電快。這件事過去後的第二個星期,太太就強烈建議我換了一部新的蘋果13 PRO手機。照相效果特別好,我用這部新手機給太太拍了很多精美的照片,為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多樂趣,當然這是後話了。充電器在背包裏,鎖在車裏了。這機器錄音都快把電池折騰得沒電了,還沒有一個活人跟我講話。一轉眼僅剩3%電源,急煞我也!趕緊掛斷電話,給太太發短信,讓她跟俱樂部聯絡,到我發的地址來,幫我開車鎖。她打電話回來,問發生什麽事了。我說:“車鑰匙鎖在車裏,我在車外,進不去了,趕快跟俱樂部聯系,我手機快沒電了。”
到九點十分,我問太太有沒有聯繫上,她說俱樂部正在找人。到了九點半,俱樂部終於給我回話了。客服小姐說:“您這款車的鑰匙有特殊安全保護措施,我們的人打不開車門,只能把車拖到貴府。前七英裏免費,以後每一英裏加八塊多錢。從停車處到貴府一共是一百零二英裏,總價是——,”正說著,突然電話屏幕漆黑一片,徹底沒電了。
我這個近視眼,深一腳淺一腳,在路邊走來走去,盤算著該怎麽辦。我終於鼓足勇氣,朝離我最近的第一家公寓走去,這家亮著燈。開門的是男主人,粗粗胖胖,穿著背心短褲,胳膊上滿是刺青。我話未出口,已先顫栗。我小心翼翼地說:“您好,請問,路邊的豐田和福特車是您的嗎?”“NO”。“我手機沒電了,可以借您的電話給我太太打一個電話嗎?”“No”,主人便欲關門。我趕緊說:“對不起,打擾了。”我趕緊逃回到人行道上,喪失了敲下一個住家門的勇氣。可是我內心對他一點怨氣都沒有,雖然不借給我電話,但我理解。他幫我,我會感恩。他不幫我,這也正常。他本沒有義務幫我,且現在歹徒橫行,借故敲開門,然後入室搶劫,此類事件時有發生,不可不防。
我在人行道上踱來踱去,這時恰巧有一對散步的男女走過,我問他們可否把電話借我用一下。男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白人,女的是一個亞裔。男人說我可以用他的手機,但不准我碰。一是疫情期間防疫要緊,二是有騙子利用別人的信任和好意,以假借電話為名,盜取手機上的信息。我完全理解,能讓我用他的手機打電話,我就已經很感恩了。他把我太太的號碼輸進去,接通以後他拿著手機,我對著手機講話。我告訴她俱樂部開不了鎖,拖車費用得八百多塊錢,還是請她給我送備用鑰匙為好。多虧了這對好心人,使我能和太太通話。以後我遇到類似情況,也要急人所急,幫助有需要的人。當然得先估量一下求助者,免得上當。這估量也就是憑感覺,估計得準不準,只有老天知道。
因為太太說她還要先去加油,再加上將近兩個小時的行車時間,我估計要至少等兩個半小時,她才能到。我決定去市中心步行街找個地方給手機充電。那裏餐廳商店林立,人多熱鬧。恰好路過警察局,本想問一下值班的警察,有沒有辦法按照車牌找到主人的地址,好通知我前後車的主人移車。但警察局大門緊閉,大廳內漆黑一片。門口寫著”已下班”的大字。旁邊有一行小字: “緊急情況請打911” 。我這情況不是人命關天的事,再說手機也沒有電,打不了911。算了,還是別麻煩警察了。
十點鐘到了一家餐廳,一問,十點關門,雖然還有一些客人在用餐聊天,但餐廳不再接待新來的客人了。原來我想點上吃的喝的,再請店家幫我把手機充上電,我就可以給太太打電話,讓她直接來這裏,接我並付賬。我的信用卡和20塊現金都在背包裏,鎖在車裏了,身無分文。在門口,我先問一個白人女服務員:“我不能入內吃飯,但可否借充電器一用?”。她到店裏去看一下,回來說沒有充電器。我坐在外面桌子旁,考慮該怎麽辦。不久又出來一位白人男服務員,告訴我可以幫我充電。我真的很感激他。充了半個小時,店裏最後一個顧客離開了,我也該走了。
此時起了大霧,濃霧從太平洋邊滾滾而來,並帶著水滴落下,像下雨一樣。我只穿單衣短褲,凍得瑟瑟發抖。一百米外有一家舞廳,音樂聲正響得熱鬧,門口有兩個煤氣爐竄著兩尺高的火苗,隨風舞動。我就奔那裏去,想弄點吃的喝的。服務員說他們淩晨一點關門,有吃也有喝,但今晚有包場,不對外營業。裏邊俊男靚女,全是白人,著晚禮服,人聲鼎沸,跳得正歡,沒有一個人戴口罩。裏邊燈紅酒綠,歡聲笑語。我在外面煤氣燈旁取暖,又累又渴又餓。我今晚真是夠倒霉。但我不急不怒不怨,背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打發時間。真感謝這家舞廳的兩個帥哥保安,讓我在他們的煤氣爐下取暖。快到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和太太同來的小兒子給我發短信,說他們快到了。我一路小跑,為的是出點汗,抵禦寒冷,有幾次差點跌倒。跑回到停車處,大喜,停在前面的豐田皮卡車開走了! 我的車可以無障礙開出去了!
本來想的是,太太一見到我,免不了一頓臭罵,而我就裝癟犢子,默不作聲。沒想到,太太一打開車門,不但沒罵我,還緊緊地抱住我,說:“親愛的,你冷了吧?餓了吧?吃沒吃東西?”我鼻子一酸,差點流下男兒淚。小兒子一打開車門,我家的狗狗PILAR就沖出來,撲到我身上,尾巴歡快地搖來搖去,嘴裏發出嗚嗚聲。看到她對我這樣親,我差點發誓,她下次再把廁紙咬得粉碎,弄得滿地都是的時候,我就不給她罰站了。但我很快就意識到,親歸親,罰站歸罰站,還得照罰不誤。小兒子也過來抱我一下,有點害羞。我突然意識到,兒子高出我一大截了。家人的關愛,令我覺得非常幸福。
太太帶來的備用鑰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解決了大問題。拿到車鑰匙,一切都好辦。找到鎖在車裏的那把鑰匙,喝點水,吃點麵包,手機充上電,把家還! 路上濃霧四起,車輛稀少,茫茫黑夜裏,濃濃大霧中,我和太太一前一後開車。我忽然生出同舟共濟的感覺。淩晨兩點多我們終於回到家。從晚上八點半到淩晨兩點半這五個多小時,先有兩車前後夾擊,再有鑰匙錢包充電器鎖在車裏,然後是近視眼沒有眼鏡,再加上手機沒電,真可謂不順連連,糗事一籮筐。但人間自有真情在,我要感謝借給我手機和幫我手機充電的素不相識的人,感謝太太和兒子開車給我送鑰匙,救我回家。感謝狗狗一路同來作伴。凡事謝恩,好事要謝恩,不如意的事仍要謝恩,不要抱怨。畢竟,人生有很多不如意,有很多逆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太太也把這個在很多人看來是令人沮喪的經歷,當作一個機會,向我表達深深的愛。而我必將以加倍的愛,回報我的愛妻及家人。患難見真情。愛,是打開幸福大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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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 韩舸友
副总编: 冷观、Jinwen Han
编委: 韩舸友、冷观、Jinwen Han、阮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