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姚阿林,女,1965年12月出生,山西省作协会员,尧都区作协副主席。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散见于美国《东西方》杂志,中国《黄河》《山西文学》《都市》《百家散文》《铁流》《工人日报》《中国医药报》《山西日报》《映像》《金苑》等报刊杂志。出版有长篇传记《法显评传》,与人合作出版有报告文学集《乔李》《尧都名人》等多部。曾获山西省优秀编辑奖、山西省好新闻奖、全国冶金系统好新闻奖、全国医药系统优秀报告文学奖、全省冶金系统优秀文学作品奖、山西省环境美文优秀奖等。
遗悬海外的中国朱好古元代壁画 / 姚阿林
加拿大的多伦多,拥有着让世人钦慕,让他们国人倍感傲娇的无价之宝,那就是皇家安大略博物馆。
皇家安大略博物馆是多伦多的地标建筑,世界著名的博物馆。丰富的馆藏中,既有远古的恐龙化石,欧美、非洲的稀有动物标本,又有希腊、埃及、罗马、印度等古国的珍贵收藏品,更不乏有许多中国的艺术品及古董,是世界上收集中国瑰宝最多的博物馆。来自山西晋南、由元代著名襄陵画师朱好古所作的壁画《弥勒说法图》《神仙赴会图》,就被收藏在这里。
这两幅精美的壁画,气势恢宏,线条遒劲,构图疏密相间,人物形象逼真,神韵流转,光华曦曦,当仁不让地成为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吸引了无数人的顶礼膜拜。但在敬仰她们的同时,好奇的人们也不禁问:她们是怎么不远万里地来到这里的呢?
或许,精美的壁画本身,就是历史的第一叙述者。她们虽带着中国古老艺术的万丈光芒,但命运多舛,历经坎坷,在朝代更迭中穿越时空,一路浮华风尚地无奈走来。
《弥勒说法图》较早流失海外,她和《七佛说法图》《佛诞图》3幅元代壁画,原栖息于山西稷山县一座长达千年历史的兴化寺古庙。当时光进入到风雨飘摇的1920年,一支军阀部队直奔古寺而来,想要强取壁画以充军资。得知消息后,寺中僧人赶紧将壁画分割锯下,连夜送往别处。自此,壁画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不知所踪。
时隔6年后,其中一幅《七佛说法图》,突然现身天津。为守护国家宝藏,早年就读于南洋公学(现上海交大和西安交大),曾学习经史、金石诸学的马衡先生四处奔波,游说筹资。民间从不乏有正义的心跳,一些教授、学者、学生、商人慷慨解囊,捐款捐物,最终以4000大洋的价格将其买下。马衡后任北京故宫博物院第二任院长,壁画也随之顺利收藏入故宫。
1927年,《弥勒说法图》现身,但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走运。是盗卖者行事缜密,秘而不宣?还是世道艰难?不但没有人为她挺身而出,更难以言说地是,壁画的一部分切割图被一位名叫怀履光的加拿大人一眼看中。当时,怀履光表面是在中国做主教,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隐密的身份——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的文物购买代理人。于是,一封夹着几张照片的急信,传送到皇家安大略博物馆首任馆长查尔斯·科雷利的手中。
文物贩子一口价,要5000大洋!这对于一个成立不久的博物馆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识货的艺术学家查尔斯·科雷利,几乎没有犹豫。当若干年后,站在美轮美奂的壁画下,查尔斯·科雷利的内心每每都有着抑制不住地激动和骄傲,他在心底暗暗地佩服着自己,常常对前来瞻仰壁画者絮叨不已:“这是一次冒险,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仅凭几张照片,就做出的如此重大的决定。”
1928年,为逃避厄运而被分割成63块的《弥勒说法图》,漂洋过海,抵达多伦多。刚刚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的查尔斯·科雷利,又为新的难题而一筹莫展。因为,在当时,修复中国的古壁画是个世界性的难题。“它就像个身体不好的孩子!”无奈之下,查尔斯·科雷利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它们完好地封存在地下室。
这一封,就是5年。期间,查尔斯·科雷利踏上了漫漫地修复调研之路。
首先为他带来希望的是大英博物馆。不久前,大英博物馆刚刚修复了一件类似的中国壁画。查尔斯·科雷利立即远赴伦敦,看到的却是一幅人物皮肤发绿的壁画。原来,大英博物馆试图用化学溶剂浸泡,结果导致壁画变色。查尔斯·科雷利又在波士顿拜访了当时考古界的知名人物兰登·沃纳。然而,兰登·沃纳对壁画使用的是一种更加野蛮疯狂的做法——强胶剥取。结果导致壁画受损。
查尔斯·科雷利再次失望而归。这时,有人为他推荐了曾就读于哈佛大学,后在哈佛历史最悠久的福格艺术博物馆工作的美国文物保存专家乔治·斯托特。
1933年,受查尔斯·科雷利的邀请,乔治·斯托特来到多伦多,他和查尔斯·科雷利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修复计划。这一修,又是5年。
乔治·斯托特是世界文物界的一个传奇,他参加过一战,深知战火对人文财富摧残得严重性和不可预性。二战还未全面爆发之前,他就申请计划成立一个由美英两国专业人士组成的文物保护机构,可惜,未获得政府的重视与支持。直到1940年初,美国的“哈佛防御集团”和美国学术团体协会等多家机构才开始“就避免欧洲艺术品、历史遗迹免受纳粹分子的掠夺和毁坏”展开保护与抢救工作。1944年2月,建于公元6世纪、拥有上千多年历史的意大利蒙特卡西诺修道院毁于战火,就在人们为她痛惜不已时,美国的“遗产、艺术品和档案部”机构成立。同年12月,当时服役于美国海军、负责研发飞机伪装技术的乔治·斯托特接到了一纸调令,成为17名“古迹卫士”中的带头大哥。
为夺回被纳粹劫掠的艺术瑰宝,这些来自同盟国的专家学者、特战队员,在乔治·斯托特的率领下,披上“古迹卫士”的战袍,与纳粹进行了殊死博弈。二战硝烟尚未散尽,他们的足迹已踏遍整个欧洲,最终在阿尔卑斯山麓获得阶段性地胜利。
时隔70年后,一部聚集了众多好莱坞明星的同名电影横空出世,这段传奇再次引起轰动。2014年,由好莱坞明星大腕乔治·克鲁尼执导并担纲男主的电影《古迹卫士》在美国上映。
改编自作家罗伯特·埃德赛同名小说的《古迹卫士》,讲述了二战末及结束后,同盟国派出的一支特殊部队走遍欧洲,寻找落入纳粹之手的文物宝藏的故事。与经过艺术加工的电影联动,不少欧美媒体纷纷刊发文章,从史实的角度还原“古迹卫士”的真容。《波士顿环球报》第一时间发布消息,称影片《古迹卫士》中的男主人公弗兰克·斯托克斯,原型就是乔治·斯托特(公元1897年——1978年)。一时间,英雄乔治·斯托特的名字在整个欧美风起云动,家喻户晓。同年3月,这部集战争、悬疑、喜剧元素于一身、超级好看的大片,登陆中国国内院线。
20世纪40年代,这些勇敢的“古迹卫士”们,将丢失的米开朗琪罗的早期精美雕塑《布鲁日圣母》,从纳粹位于奥地利奥尔陶斯盐矿的文物藏匿处救出。鲜为人知的是,乔治·斯托特这位“古迹卫士”也拯救过中国的元代壁画。
比起其他的文物专家,乔治·斯托特更像个高明的泥瓦匠。他小心翼翼地剥离下残片背后“地仗层”的原有材料,再调以温和的水重新使用。时至今日,巍巍壁画的背后,依旧枕托着大天朝元时的泥土。
乔治·斯托特还特别为壁画设计了一个巨大的龙骨,以便将画片拼合在一起。壁画被锯下时,情急中,僧人们使用了一些比较粗糙的工具,导致残片间产生了一些难以弥合的缝隙。于是,乔治·斯托特和修复师们一点点地填平,一点点地复绘……
1938年,修复后的精美壁画《弥勒说法图》终于对外展出。宏幅巨制,千古绝世,天衣飞扬,满壁风动。历经岁月沧桑的《弥勒说法图》光彩夺目,人物形象逼真,着画细致入微,主尊弥勒佛肃穆端庄,祥云环绕,脚踏莲花,坐于宝座。一左一右两尊侍菩面相饱满,神态安详,男、女出家剃度的场景分绘两侧,使人远看有势,近睹则感受到线条和装饰的优美。整幅长11.11米、高5.22米作品中的每一根线条,每一笔勾勒都精细流畅、飞舞飘逸,长有丈余,短不足寸,粗近厘米,细如发丝,饱含着生命感、流动感,展现着中国画以线为骨、以线状传神的独特之美。被世界各大媒体称之为:这是唐代以后中国古代寺观壁画最好的作品之一!
经媒体的宣传,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再次引起轰动,人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一睹为快。此时,距离壁画到达多伦多的时间,已过去了10年有余。
面对如此盛况,查尔斯·科雷利在日志中感慨地写到:“我不知道创作她的中国艺术家的名字,以致于,无法为这位伟大的画师写下点什么。”
感悟像时间深处的莲花,一半是美丽盛开,一半是凋谢和无奈。其实,这位中国的绘画大师是有名字的,他就是朱好古。
1926年2月,时任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国学研究院讲师的李济先生,实地考察了稷山兴化寺。他在前殿和中殿之间,发掘出一块开皇年间的造像碑,以此证实了《稷山县志》中关于古寺始建于隋代的记载。那时,后殿墙上的壁画《弥勒说法图》和中殿墙上的壁画《七佛说法图》已被剥走,但李济却意外地发现了保存于后殿北墙之上的画工题记。1935年,怀履光从中国回到加拿大,出任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远东部主任,古老的中国壁画成为他研究的主要课题。为掠取更多资料,1938年夏天,他派遣自己的两名中国籍学生,专程前往兴化寺探察。和李济相比,他们的调查更为细致。那时的兴化寺,建筑依然完整,怀履光的学生在现场拍摄了照片,为古老的寺院留下一些珍贵的影像资料。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完整地抄录下后殿北墙上的画工题记。题记中,明确记录了壁画作者:“襄陵绘画待诏朱好古、门人张伯渊,时大元国岁次庚申仲秋蓂生十四叶工毕。”
自此,朱好古的名字进入研究者的视线。1950年初,永乐宫壁画被文物工作者发现,在纯阳殿南壁的两条画工题记中,也出现了朱好古的名字。题记中,朱好古被尊为导师,壁画的作者则称是他的“门人”张遵礼、李弘宜等一众画师。朱好古就像一把钥匙,将被收藏在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的《弥勒说法图》《神仙赴会图》,以及永乐宫壁画的许多谜团一一解开。研究者们通过多方论证,确认,这些壁画的创作者同属于山西“晋南寺观壁画群”的领军人物朱好古及他的团队“朱好古画派”,绘制时间大约在13世纪末至14世纪中叶,地域范围是山西南部、元代的平阳府(今临汾、运城及其下辖县市)。
被世人誉为“中国绘画史上的又一高峰,与永乐宫三清殿壁画一起,可称为道教美术双璧”的《神仙赴会图》,命运更加跌宕起伏。据专家考证,约在1928年左右,她被日本商人从山西平阳府(今临汾市)的万圣观揭裱成卷轴,盗运至日本。后在日本,壁画又被切割成长方形画块和条幅,进行了再装裱,因此遭到极大破坏。几年后,壁画被运至美国纽约市。当整体壁画价值不菲,出售不易时,1936年,奸商决定化整为零,准备将分割成几十幅的画块单条卖出。就在壁画面临玉碎珠散的危急时刻,经验老道、独具慧眼的查尔斯·科雷利再次出手,斥巨资将她全部买下。第二年,查尔斯·科雷利请来专家对壁画卷轴进行了科学修复,制作成A、B两幅壁画。时隔40多年后的20世纪80年代,随着文物修复技术地不断完善,日趋成熟,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又组织专人,用时两年,对璧画进行了二次拆卸、恢复原貌和加固补绘等工作。
修复后的《神仙赴会图》重新展现在安大略博物馆的怀履光主教大厅中。满壁用色丰富,意境突出,气势恢宏,配以神来之笔的线描,瑰玮绚丽地再现了道教众神赴会朝拜的华丽场景。画中神仙多手执笏板,立于祥云之上,队列整齐,庄严肃穆,蔚为壮观。人物有坐有立,有正有侧,男女老幼,壮弱肥瘦,动静相参,疏密有致,变化中达到了统一,多样中求得了和谐。而人物形象的刻画,是壁画中的精华所在,59位人物,个个面型丰满,表情生动,各具特质,衣冠服饰,均无一雷同,栩栩如生,体现出画师高超的构图能力。其主神体系,上承宋代道教神系,下接元代后期的全真神系。这一制作与永乐宫三清殿壁画在风格和构图上极为相似,虽绘制于不同年代,后者当晚,但两者同出一个祖本,系一脉相承。
岁月蹉跎,物换星移。700多年过去了,年深岁久的黄土有的已化为沧海,过去的历史也渐渐成为传说,但朱好古的名声和他历经坎坷的精美壁画,却被保留了下来。
朱好古,元时襄陵(今山西临汾襄汾县)人,一代杰出画师。作品有稷山集贤兴隆寺、芮城永乐宫纯阳殿、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等壁画真迹,享誉南北,称著古今。其画风行笔飘逸,恬淡有序,尤善山水、人物、走兽,形神兼备,宛若真实,被尊为山西画工之领袖,门徒甚多。如画永乐宫混成殿壁画的画工张遵礼、田德新、曹德敏、李弘宜、王椿等,均为其门人。朱好古画派的“构图之伟大严整,造型之庄严美妙,笔墨之挺拔流利,色彩之富丽堂皇,内容之丰富多彩,均能总承唐、宋以来道释壁画之传统”,被世人称道。
《山西通志•卷三十》有记:“朱好古,元时襄陵人,善画山水,于人物尤工,宛然有生态。与同邑张茂卿、杨云瑞俱以画名家,人有得者若拱璧,当时号襄陵三画。”《平阳府志》有记:“朱好古,襄陵人,善画山水人物,工巧,宛然有生态。”《太平县志》有记:“修真观在县南关西高阜处。殿壁间绘画人物,元朱好古笔。精妙入神,有龙点睛飞去。”
由此可见,在平阳,在那时的中国北方,朱好古绝对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着元时“道法自然”、“佛法无边”的狂热的时尚艺术,还代表着具有高超画技的工匠精神。据记载,朱好古的画功非常之高,每当他面壁而立,手握画笔,立腕悬肘时,都会吸引众多的人前来观看。其画作的线条尤为飘逸优美,精准传神。而画中常常出现的一丈长余的线条,从不见有接笔停顿的地方,那流畅自如地运笔,似一气呵成,可谓顶天立地,气贯长虹!深受画师和百姓的追捧,若能得到他的一幅画,必被当作宝物一样好生供着;想要拜他为师的人,更是趋之若鹜。据说,他家门前,常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只要能拜在朱好古的门下,那画作的落款便可写上“禽昌朱好古门人某某”的字样,然后身价倍增。
曾经的繁华和熙攘,终会成为开在陵墓上的花朵,呼吸着来自襄陵山野的风,却再也显现不出她绚丽如古的色泽,人们只能在历史的指尖上,感知它曾经炙热的温度。安大略博物馆的灯光依然耀亮,永乐宫悠扬的钟声依然回荡在山谷,大师的绝世名作不朽,但终究是遗落他乡,回归无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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