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莧菜 / 刘戎(美国)

赌城与“堵神”

        拉斯维加斯是很多洛杉矶人度周末的地方,在没有更好目的地时,它算得是个不错的备胎之选。外来的旅行者在做美西旅游计划时,会把洛杉矶—-拉斯维加斯—-旧金山作为一条三角形环线,弄得好像拉斯维加斯是洛杉矶的卫星城似的,但事实上拉斯维加斯与洛杉矶、旧金山分属不同的州,后面这俩是加尼福利亚的,拉斯维加斯属于内华达州。

        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只有15号一条路,从地图上看,是条斜角45度向北穿越沙漠的州际公路。三百英里的路程理论上只需要三个半小时,听说飚车勇士两个多小时就可以赶到,逢到周末、节假日堵车是常态,所以一般情况下能在四小时跑完就应该算是很幸运,五个小时为基本顺利。2016年夏发生大Cajon Pass的一场山火曾一度将15号公路切断过,造成大量车辆滞留,成为当地重大新闻。还有一个办法是航空线路飞,三百迈的距离起飞不多会儿就得降落了,空中不会堵。

        我们是中午一点钟开车出发的,从60号转上15号以后就发现车流较慢,先时以为过了210以后就会缓解,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我们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开到210,这基本上还算得是在家门口!开始爬坡之前,太阳已经无奈地灰下了面孔,渐次亮起的尾灯给大山拉起了一道红亮的腰线。

        没敢看地图,估计看了地图就会毫不犹豫地退出,继续自欺欺人地以为上了坡就会好,下了坡路就顺了,然后又寄希望于过了215会好,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幻想里捱到了第四个小时,捱到了传说中被某年夏天山火殃及过的138旁边的麦当劳,如果按正常的时间应该已经跑完全程到达目的地了,而我们才开了差不多十分之一的路程。这天是圣诞假期的结束日,去赌城过圣诞的人们在往回返,为什么我们错峰而行反而会更堵呢?路上也没有遇到重大车祸,直到快到终点时,我们才猛然想到,大概是今年从内华达来洛杉矶过圣诞的人更多,我们挤进了另一波返程高峰。

        人们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的路边休息区便利店、快餐店,洗手间门前甩出两条歪歪扭扭的长龙,店老板不知躲在哪里偷笑,几个货架上的零食包都被抢空了,似乎大家都需要兵强马壮粮草充盈的安全感才能继续奔行在西部荒原上。

        好运气来了甩都甩不掉,拐下高速时发觉开始松动的车流在我们重回高速时重又回到缓流的速度,去赌城先堵城,这应该是个好预兆。而且拥堵的程度打破了一行人中遇到过的九小时历史最高记录,当我们终于看到拉斯维加斯的璀璨灯火,已经过了半夜十一点,这一行单程用了十个小时!

        赌城,我们来了,我们是“堵”神!

夏初的莧菜

在華人超市里看見莧菜,想起小時候媽媽用莧菜做的“紅湯泡飯”。
夏初時節天氣漸熱,媽買了莧菜回來,坐在桌邊一根一根理。她尖起拇指和食指,把莧菜的嫩葉從粗的主莖上一葉一葉往下摘,其餘的手指頭順勢彎曲著,小指略微彎翹得遠些,卻不是蘭花指狀,媽從沒有驕情的動作,可是不管什麼姿勢,都端正好看。不多會兒,媽媽面前的莧菜就理出蓬蓬的一堆。掐去嫩葉的粗莖,她也不扔掉,撕掉莖上的外皮,隨手再掐做一寸來長的段,與嫩葉放一起。撕皮的動作與掐葉子差不多,也是尖起拇指和食指,莖外深色的老皮撕掉後露出裏面水嫩的綠杆,這比掐葉子要細緻費時,印象裏只有我媽才有那樣的耐心。
常見的莧菜有紅葉和綠葉兩種,紅葉的有些也不是整片葉全紅,四周沿著鋸齒狀葉片泛著綠,像是鑲了一道邊,紅顏色從中心往外漸變,如同暈染過似的。綠葉的莧菜看起來與薄荷葉有點相似,炒熟了卻和紅葉莧菜一樣會出紅色的湯汁。
老話說:“莧菜是個鬼,一燒一水”。看起來小山一樣堆尖的莧菜葉子,放進鍋裏一炒就不見了,成了莖與葉纏在一起的“坨”。莧菜素炒即可,油熱入鍋,輕輕翻炒幾下葉子便軟縮起來,加一點蒜片提味,鹽可以略微重一點,挾一筷子放在白米飯上,白飯立刻就變紅了,別的菜出不來那樣鮮豔的顏色。夏日傍晚,往放涼紅菜湯裏直接拌一坨米飯,一頓晚飯就搞定了。
莧菜的染色能力超強,不光能把白米飯染紅,炒肉肉紅,燒魚魚紅,要是用莧菜做湯,連打進去的雞蛋也會變色。湯汁濺到飯桌上留下斑斑紅點,如果不馬上擦掉就會往木頭或漆面裏滲,沾到衣服上更難洗掉,所以每次吃莧菜時,媽總不忘叮囑我們小心。
莧菜產量小,周邊的農人在自家小園裏種幾席,長成了用稻草一把一把捆紮起來挑去集市。飯館裏用莧菜不多,高檔宴席不肯用,普通飯館賣不出好價錢。長江以南的人愛吃莧菜的多,北方人見上海人吃莧菜掐尖覺得那是講究生活精緻,其實莧菜老了咬不動,都得像我媽那樣一片一片掐下嫩葉來。我去武漢時,看見集市上的莧菜明顯比我們那裏多,他們管莧菜叫“漢菜”。這“漢”應該是莧字在武漢話裏的發音,我媽有時也會這麼叫,她是湖南人,最親近的三哥就住在武漢。
還有一種野莧菜,株頂新生的葉攢在一起像是頂著一朵穗,戶外空地上常能見到,據說可食。我童年時和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們摘了用來“過家家”,卻從沒嘗过味,不知做熟了是不是也會變出紅汁來。
寫到這裏,想起年幼時在戶外遊蕩玩耍的散漫時光,又想起我媽。雖然她不在了,可她坐在桌前神閒氣定理菜的樣子,此刻清晰地現在我腦中,好像回家一推門就能看得到。

责任编辑:伊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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