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磊短诗欣赏(十五首)(中国)

作者简介:

钟磊,独立写诗数十年。著有《钟磊诗选》《信天书》《圣灵之灵》《空城计》《失眠大师》《孤独大师》《意象大师》《活着有毒》等诗集,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收藏。

重构的哲学

而今,空气里充满的荒诞味道,
熄灭了我的鼻息,
把我隐藏在恐怖里面,睡死在死亡的脸上,
像是幸存者的臃肿和寒冷,
在变成指鹿为马的皱褶,
又变成危险的风景,像是海岸线的打结语气或说道。
这不是想象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接着一个到来的单调日子,
没有了苍白的晨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爱——
我只有在海水的夹缝中懒上一小会儿,
舍下人间的酒和火焰,
借走月亮的一张嘴巴去说事儿,尔后去吃螃蟹,
做一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像是在一场安乐死中说:“睡吧,我守着你”。
这不是魔术,这是哲学,
假如我是自己的局外人,我便是获得了自身的解放,
就像一个人睡在荒诞之下,竟然是爱。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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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论

是啊,我是一切生命之间不朽的一环,
像是灌满想象的一个水壶,
弄伤了流水,又把自己塞进纽扣一般的扣眼,
在想象时间之眼。
曾有人在我的身体里埋下荒诞之根,
比俄罗斯的诗人小,被一场隐蔽的伤害弄混,
比伊曼努尔·康德古怪,几乎是以冷眼薄凉了人间,
一而再地腾空了星空的盲街。
而我总是在每天早晨六点半钟进入一个广场,
像是时间的枯萎和蝴蝶的刀锋,在转换的瞬间将我带走,
我只是出于中国式的想象论,
只是一个蜘蛛,在一个蛛网上借用打盹的脑袋模仿葵花,
像是一锭金子在冷却一个春日,
企图从一座钟楼里偷走钟声,
企图偷换掉心中的一个圆圈。
我确实如此,诚然是不可救药的一个人,
错把我交给飞蛾,错把我交给蝴蝶,
错把我交给想象。
(2022.03.07)

意象大师

于是,我面对肉体开始沉思,
想象着一个王朝已经不是从大地上挖出的麦粒,
而是被弄丢的一个意象,
像谁也不会发现我是一个诗人,
也无法保持汉语的形状。
此时,我正在为了一个隐喻而颤栗,
像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的尸体,
在与大地的黑暗相匹配,几乎是无影无踪的。
于是,有人开始断章取义,
如同一匹笨拙的过隙之马,
在一条抽搐的弧线上,开始模拟那些名利之马,
在兜售指鹿为马的技艺。
于是,我将躺在一个骨灰瓮中褪去烈火的愤怒,
再次吹去时间的灰烬,
再次闭上一张无话可说的人类嘴巴,
以汉语的最后一个意象校对诗歌的平面,
是的,我适合于诗的意象。
(2023.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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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时间的抽屉

打开时间的抽屉,
仍然可以看见一首冬至诗歌的两面,
像不可言说的一个日子,
一面在面对冰冷的镜子,
在为龌龊的疫情而失眠,
一面在纠缠夏天,总是在秋天的黎明中走动,
一直从秋天走向冬天。
那是父亲的年迈骨骼,
总是在吉林省中医药科学院一楼的走廊上闪现,
总是在用双手捕捉卓见,
那是顶替父亲的一个影子,在给我上课,
在说:“只有依靠才有爱。”
而文学还在假装关心一个老人,在接受手谈的证据,
那是有两个人分别坐在我的左边和右边,
看似只有几分钟的热爱,
在迷信父亲的嘴唇能够焐热许多耳朵,
在说:“临时的孩子,
是几个?还是一个?”
(2023.08.18)

宿命论

突然,想到我是半百的老人了,
那么想唠叨上几句天命,
那是我的诗篇在点缀星空,
那也是父亲和我的排列,像我和父亲的猜想,
又很难认出谁是谁。
正如我是父亲的替身,在面对星空说话,
在说:“父亲从我的嘴唇上滑落,
那是我被父亲烘托的模样,那是我对父亲的依傍,
却敌不过红尘的滑稽掩饰——”
是啊,我正在奔赴父亲的邀约,
在说:“从灵魂脱壳的地方开始撇下宿命论。”
是啊,那是从前的过错和罪愆,
纵使知道我会死在哪一天或哪一个钟点,
我也会学习父亲的一条弧线,
那么像地平线的弹性,一直在编排汉语的密码,
那是一束光的色谱、频率和波长,
在链接天命的入口,
在链接我们。
(2023.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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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亲的传记

当然,是在这样的一个早晨,
让我想起弗朗茨·卡夫卡,使我跌进未来,
使我像失踪的一个人,
在父亲之外假装写作,
写下弗朗茨·卡夫卡式的荒诞故事。
是的,我正在被荒诞引用,
在把甲壳虫的概念转嫁给一个人,
——类似于父亲留在人间的遗物,类似于父亲的佐证。
而我一直在模仿父亲,总是把自己隐藏在父亲的背面,
类似于我和父亲的传记,
常常在天空的一段城墙上奔走,
常常听到秋天的两棵山楂树,
在说:“我们把天空的鸟笼背在身上。”
而在天空之上,只剩下两个互相等待的人,
其中包括我和父亲的排比句,
足可以把弗朗茨·卡夫卡扔出去,
足可以把天空的鸟笼扔出去。
(2023.08.28)

凝望的深渊

我很想去波兰看一看斯卡沃卡天主教堂,
看一看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的棺椁,
也诵读一句波兰语:“学习的教养也是一种爱。”
其实,这只是妄想,
我仍然住在狭隘的公寓里写诗,被汉语诗人嗤笑,
是的,我把诗写得很艰难,
仿佛在和自己较劲,正在变成诗歌的灰烬。
是啊,这是凝望的深渊,
欧罗巴并没有对我许诺什么,
我只有把自己装进一面镜子,
在有毒的水银上陈述,像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另一半,
着力回忆一个诗人的视线,哪怕是把自己吸附进去,
哪怕是让自己变成渺小的秩序。
我愿意淹没在一面镜子里,
我也愿意在自己的头脑中构造一座教堂,
从流亡的思想开始加入一种仪式,
加速用信仰滋养自己,让一副皮囊充满诗,
在这儿,也在那儿。
(2023.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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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哲学

神,在我的身上那是我的骄傲,
那样使我获得诗歌的财富,尔后像道德的寓言,
几乎像W·H·奥登那样。
那样,在缩减荒谬的尺寸,
一个僧侣,一个家庭主妇,
一个逻辑学家,一个诗人,
几乎像被裁缝剪掉的那样,又犯下了腱鞘炎病,
总是皱着眉头失眠。
这样也让我和W·H·奥登一样皱眉头,
总想把尴尬的思想毒素挤出来,
挤得满脸都是皱纹,很难看清自己的真相,
像弄丢了诗人的一张脸。
如果我不是在焊接自己的一双手和一张脸,
那么我也不是我的哲学,
如果我不是在焊接灵魂的一条银河,
那么我只是我的异端。
(2023.09.05)

人类的圈栏

在九月二十一日早晨,
那是在园中园里我和保罗·策兰的一次相见,
一如我们仍旧是诗歌兄弟,
在书写着黑暗谱系,
并不是太阳,月亮和星星的传说,
而是量子学说的联系,
那么像在人间逗留的两个魂魄。
哦,二十一克的灵魂已经被保罗·策兰数到杏仁里面去,
正如我的晨钟诗草,
呼吸过被践踏的草茎,矮过于一片杏树林,
在以肥料的名义埋葬我们。
的确,我们并不是真的,
一起在变成词语的词语,一起在变成黑中黑,
不可以再命名,不可以再计数,
如同钟声从零点醒来,如同人类圈栏在腾空自己。
而我的故事将从哪里来?
我会来吗?我来自黑暗的迷宫,钟声的巢穴,
那是行尸走肉的上路,
是的,那是时间的所是,
来吧,来吧。
(2023.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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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论

是谁把我从被动句改成祈使句,
在把我改得一塌糊涂?
而我并不是词语的重叠,那些糖分不是我的,
我已经厌倦了在词语上的自恋。
好嘛,这也是老生常谈,
那么像弗朗茨·卡夫卡的辩护,
在一个抽屉里练习写诗的手艺,
在一试身手,在把诗歌当成不老实的废话,
在写下草木鸟虫的名字。
那却是美妙的疾病,以我的罪行在踩踏一只黄蜂,
那是秋天的一次发酵,
在白露后的第三天开始乱涂一座学校,
那是没有担保的一次述说,
可以夹杂着一句咒语,
在说:“那么像荒诞不经的饶舌,
甲壳虫纠缠在沉默的黑板上,使我获得逃学时间,
那么像逃离感染死亡的一个人。”
(2023.09.12)

晦涩的隐喻

今天早晨是我一个人的,
可以没有时间概念,可以从太阳中心取走怜悯,
噢,那是市井暂歇的秘密,
可以使我独独面对一个骨灰瓮,
如同我在面对我的诗,
如同我把自己装殓在诗歌的棺椁里。
这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么像占星术的幻灭,
那么像诗与诗人的互喻。
当保罗·策兰看着自己逝去并点数着自己的时候,
我的额头也在弹奏一把大提琴,
在试图演奏德语的沦陷。
是啊,汉语之恶被诗歌照耀得如此清晰,
如同我在被狭隘的思想审判,
可以在一本书上蜷缩着,
却从未彻底离开汉语,总是为汉语辩护,
总是纠结最后的告别,那是我抓住汉语的小尾巴,
在疏离汉语的尘埃,
像保罗·策兰那样。
(2023.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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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没事

孤独不是角落。那是一座城市的诗歌公园,
没有诗人,只有诗,
在让我放弃我,在用诗歌的皱褶抬走我,
那是在现实主义以上,
宁愿像天空的一块黑铁,
也不肯与生锈的沼泽黏连在一起。
那也是倔强,几乎是诗行,
比南溪湿地硬朗,能够承载一列城际火车经过,
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即是我活过的一大把年纪,
一头花白短发,满脸皱褶,
一如我的全身很像是一张地图,完全是诗歌的样子,
丢开了生物学范本。
请看,一座城市的乖戾或优雅,
有时比伊通河水矮一些儿,
有时以艺术援引一个例子,
像有人将我的名字和长春的名称写成一个句子,
嘿,没事,
嘿,没事。
(2023.10.11)

无人知晓

这不是排比句,
思想在思想之外,灵魂在灵魂之外,
这是我的蜕变和逃亡。
我知道,风声在裁切耳朵,
天空在裁切眼睛,欲望在裁切嘴巴,
而一个有灵魂的人和一个自得的走肉并不对等,
只有在时间之下秘密潜行,
那么像午夜零点的赞美诗,
总是带着许多猜想消失在地平线以下。
我是缺席在空椅子上的那个人,
加入黑夜吧,错误的宿命仍在相信命中注定,
那是在给黑夜带上光环,
多么像一个戳记大于一轮红太阳,
多么像黑夜的反光。
呃,我身为噩运的囚徒,黑暗的瑰宝,
只有把头脑镂空,而头脑那么像一颗鹅卵石难以驯服,
仍在偏僻之地里逃生,
只留下我的羞愧字根。
(2023.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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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方与彼方

烂大街的雨夹雪,已经没有姓名了,
也无法瞥见或触摸,
它们是落在窗玻璃外的真相,
比一粒尘埃还要堕落,不能打捞坠地的一张脸。
不能应景呀,经验在经过我,
使得肺部有一点儿造影,
不像是诗篇,时光不会偏袒任何人。
而参与小于一的人,不仅是约瑟夫·布罗茨基,
还有我在填写履历表,
像一个意象大师与现实有一纸之隔,
在把思想举过头顶,无关乎呼吸的头衔,
无关乎不朽的纪念日。
哦,我已经厌烦了雨夹雪的日子,
分明有一片玻璃和一张脸,
使我既不是单数也不是复数,
一如我和约瑟夫·布罗茨基的排列,
正在回答冬天的问题,说起了此方与彼方,
说我们并无两样。
(2023.11.08)

我们的复调

咳,躁乱缠身,
能不能让我叹息一声,舒上一口气,
模糊掉修辞和语言,別以为是冬天哈气的代价,
那是凭借生活在叙述黑暗的风声。
嗯,从来没有经典的语言,
一点点把人带进虚无,
包括诗篇,那里有父母亲的体温,
正在把我还原,让我们在无垠的雪原上相见。
还有人在偷窥我们的灵魂,
我们的渺小几乎没有一点配重,
只是二十一克的传说,在把灵魂认作故乡,
那是褪色的术语,
足够在一本旷世书中藏匿自己,
正如我把生命交给中国东北的东北。
嗯,幸好在一片被烟熏黑的窗玻璃上还能够看见我的影子,
仍然没有被雪崩前的一片雪花淹没,
犹如我所爱过的一首诗,
于苍茫与颓败中在逃避灵魂被囚禁的灾难,
犹如美学经过的人间道场。
(2023.10.25)

《美洲文化之声》简介:

《美洲文化之声》国际传媒网(Sound of USA)成立于2016年,是美国政府批准的综合网络平台,主要从事华语文学作品的交流推广。目前已与Google、百度、Youku、Youtube 等搜索引擎联网,凡在这里发表的作品均可同时在以上网站搜索阅读。我们致力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同时提倡文学创作的思想性和唯美主义风格,为世界各地的华语文学作品交流尽一份微博之力。同时,美洲文化之声俱乐部也正式成立,俱乐部团结了众多的海内外知名诗人、作家和评论家,正在形成华语世界高端文学沙龙。不分国籍和地区、不分流派,相互交流学习,共同为华语文学的发展效力。“传播中华优秀文化、倾听世界美好声音”,这是我们美好的追求和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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