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正值网上热烈讨论诗人贾浅浅作品之际,我们将她的一组诗分享给文友。每一首诗都有作者特定的创作背景和意图表达,无论以什么方式。作为读者,应该认真理解作品的内涵和自己的感受,更需要给予作者应有的尊重,而不应该践踏作者的尊严。当下的社会环境,缺失理解和包容的氛围,导致戾气横流,扛着文化的旗帜玷污文化、羞辱文学家。这与理性祥和社会的构建背道而驰。
作者简介:
贾浅浅,西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现当代在读博士,鲁迅文学院32届高研班学员,参加第35届青春诗会,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作家》《十月》《钟山》《星星》《山花》等,出版诗集《第一百个夜晚》《行走的海》,出席第八次全国青创会,荣获第二届陕西青年文学奖。
我常常独自黯然神伤
冷酷与温暖之间隔着三个谜——
希望,鲜血,图兰朵
如果我是藏起名字的卡拉夫王子
我宁愿在茉莉花丛里死去
爱,没有太平。波斯诗人菲尔多西
只知七个蒙古美人的容颜
陈年记忆腌制不出深闺幽怨
鸟巢里也不会有睡熟的中国公主
Z小姐的回忆
他站起身来,古老的民谣也紧随其后
站起身。Z小姐远远看见
一顶鸭舌帽,在人群中
半年后Z小姐去了热带雨林,关于他的
回忆也被芭蕉叶轻轻推入旁径
剩下那些不曾散失和遗忘的故事
在Z小姐舌尖疯长,它们长在
电影的胶片里,长在巴尔蒂斯的画里
长在浓荫覆顶的幻想里
顺着白色植脂末长在咖啡的风暴里
而结局已经注定
在开始的时候就已写入那首民谣里
故事以倒叙的方式被抹去
在天空宏大的档案库里另行造册登记
Z小姐的春分日记
他无数次俯身,春分将至
Z小姐在日记中写道:一夜之间
桃树上全是盛开的吻
米勒笔下的光就打在床上
他的画笔也游走在我们身上
是的,我们身上有农舍和羊群
有巴比松的晚霞和脸庞
有烧黑的木炭条在画布上
沙沙作响的宁静
木槿花
六点零三分,地铁以推理演绎的
方式,找到世界的意义
现实是语言的倒影
车厢里,我们用动词
浇灌了一株生长缓慢的
木槿花
当使用日常词汇时,你我已经忘记
木槿花由秋到冬,在它的体内
产生一次次回潮和逆流
到站,下车,转身走进相反的路线
车厢忽明忽暗,语义无法生成
其他任何事实。肢体
在阴影中生锈
那么重新开始,我擦亮自己的咽喉
借助词语聚合形成的短接回路
让车厢明亮起来,有人
开始上车,紧抓手柄
木槿花卷曲的茎干告诉我们
你、我都是它
遥远的旁枝
巴黎圣母院4月15日大火
哎!圣母玛利亚,法兰西历代
石匠、木匠、铁匠和雕刻师心里的
“我们的女士”——她知道
时间当然会改变一切,包括
永恒与不朽
不用说莫里斯·德·苏利大主教脑际
高高的哥特式塔尖,180多年来
《天库》里天使与魔鬼的数量保持黄金比
荆棘花冠犹在,贞德犹在
最后的审判迟迟未至
塞纳河畔,怀揣邪经的人在暗处
笑不可支。但我们用心寻找的西堤岛
仍有高高的祭坛、长长的回廊
以及雕梁画栋。我们仍可在雨果的手稿里
挖掘出凯西莫多敲钟的双手
斯里兰卡
月亮在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的睡袍里
翻出过狮子、菩提树和猫眼宝石。
一年又一年,热带季风
使马可·波罗和三宝太监
在纪念碑里睁不开眼。
马哈韦利河两岸还行走着铁木树
但蓝色睡莲悄然不见。
死亡如猛虎,在四月二十一日
将数百个亡灵赶入荷花瓣。
谁还能在大象孤儿院外饮着椰花酒。
我听见《顶礼,顶礼,母亲》的哽咽之声
面前的一杯锡兰红茶有了波浪。
发言纪要
我们在讨论一个古老的话题:酒和诗
会议桌自动从东南西北折成一个“回”字
邀请我们返回自身
我需要一个故事。有人说
“吻过,就会爱上”
多难为人。酒从来都不缺场
发言的男人们让语言,站在
自己的肩膀上
轮到女士发言,拿起话筒的那一刻
她们选择成为回音
远古的回音,男人们的回音
像酒桌旁的含羞草,收缩得如此苍白
没错,我们在场。酒也在暗自瓜分着
我们。从立春到大寒
它把我们的七情六欲,撞得
叮当作响。把我们抛在旷野里
和男人们走散
我快乐,帕斯捷尔纳克临终前说道
那不是因为伏特加,所有人都知道
一直得到,也一直失去
我们一起想出的海现在遥远了,
你掌管的波涛接近平静。
时间里飞过的海鸟真实地
拍打着惊醒的梦,
现在还不能关闭周围的事物,
往事中未完成的情爱在记忆里艰难跋涉。
也不只是现在,
一起虚度的时光要藏进深海,
月亮下坠,海螺爆裂。
钟 声
1
低音区挡住星空但
醒者可见
苍茫大地到处都隐蔽着百年孤独
哺育出的病理学
锈着时间:消逝之钟
声音绵延不绝
当他删除生活的盲点
消逝的事物,却再次涌现
2
有一种沸腾,你能触及
在倾斜的日子
如锦衣夜行者穿过腐蚀的城墙
虚拟的钟声修补
哽咽的水流
那通往另一片土地的必经之处
堆着瓷器和童谣
如果你全身滚烫起来
你就早于种子
梦中发芽
3
镜子能藏住万物,也会
藏住声音。
你看到的寂静并不是寂静
你嗅到的金属并不是
记忆的牢固部分。只有燃烧的灵性
在声音之下走着岔路
向你一再道别
吟 唱
整个三月,玉兰和樱花依次败落
风带来蚁群的灰暗定律
我晃动着一根根光线,守在银杏树旁
像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婆
守在摇篮旁,为它轻轻哼唱——
那些遣散在芬芳里的孤独与高傲
那些被人遗忘的单调一致
悠长的曲调反复吟唱
像一根越搓越细的麻绳
穿过黄昏,晾晒着
平庸时代的信条
上 坟
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
横穿了整个村子与祖坟
清明或是下葬时节
那些披麻戴孝,浩浩荡荡的队伍
被一辆又一辆
呼啸而过的汽车冲断
嚎啕地哭声
也被汽车拽走
像一盘刚被夹起的拔丝山药
人们继续举着这些发硬变脆的哀嚎
横穿马路
把它各自栽种在先人的坟前
冬 日
我的双腿,从冬日里伸出
像是彼此游说
尝试一次探险——
此处是这个季节通往南方的
咽喉要道
所有的神话、传奇和寓言
源源不绝。大自然是盲人讲述者
不妨再做一次唐吉坷德
开辟一条容纳历史和神话的河道
向所有的诡秘、命运突转
开放疆界
浏河古镇
娄东派的杰作与古镇的欢娱重合。
明镜里有古风细吹,亦有桑、槐、乌桕、银杏
挂住下弦月,挂住《明史》中遗落的
铿锵之词。
我有忽略细节的习惯。当记忆反噬真实,
当浏河公社的人群献出他们的夕阳,
我已在天妃宫为一个感叹词
寻找最终的宿主。
那填满“六国码头”的溪流
绘着鲜为人知的旧时光。
椰 子
有些海水被系在了椰子里
成为安静的内陆湖
它拒绝参与时光的扎染
像古文中的宾语前置
你只能垂手站立
仰望于他
远古阳光的最后时刻
此时没有语言,就不必创制语言。
归回自身:“但我不是最后灭绝的物种。”
生与死,怀着善意交谈,
被长明灯照耀,被形而上的手梳理,
被儿童玩具中断。我们怀着宿命而来
我们离末日仅隔着一个空间。
曾经无所不在的神祇也逃遁了
在我们瞄准天空的炮管里
并没有人世的烈弹。
赎不回续命的真理。就不必预报天气了,
这岁月,没有明朗的风景。我们
既从来处来,便往去处去。
(原载 【一见之地】, 2019.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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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 韩舸友
副总编: 冷观、Jinwen Han
编委: 韩舸友、冷观、Jinwen Han、阮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