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春与闹春 / 陈瑞琳(美国)

作者简介:

陈瑞琳,生于中国西安,13岁发表小说,15岁考入西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出国前任教于陕西师范大学。1992年赴美,曾任休士顿《新华人报》社长、国际新移民华文作家笔会会长,现任美国王朝文化传播公司负责人、北美中文作家协会副会长,兼任国内多所大学特聘教授。出版有《走天涯—我在美国的日子》《“蜜月”巴黎--走在地球经纬线上》《家住墨西哥湾》《他乡望月》《去意大利》、《一代飞鸿—北美中国大陆新移民作家短篇小说精选述评》《横看成岭侧成峰--北美新移民文学散论》《当代海外作家精品选读》《海外星星数不清—陈瑞琳海外文学评论集》等,作品入选《二十世纪名家经典》《百年中国经典散文》等书。

“叫春”与“闹春”

    2021年的这个冬天暴冷,让人好想念雪莱的诗,想念那春潮。说来都不好意思,越是上了岁数,越是喜欢春天。小楼昨夜听见春雨,梦里就回到了杏花江南。

    一早醒来,窗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叫的很是动情,还此起彼伏,立马想起“叫春”那两个字。高低混合的叫声里也分辨不出是年轻的在求偶还是中年的在撒欢,就是感觉很好听,像无数的生命在一起歌唱。推窗望去,门前的树上已开满了白的小花,土里面散发出草香,温湿的风迎面扑来,又想起了“闹春”那两个字,血管里顿时热起来。

    儿时被逼着背了好多诗,大半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宋人叶绍翁的那两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竟然用了半辈子才慢慢地明白,这“春色”来自地母,孕自天地芳华,怎么可能“关得住”呢?那枝“红杏”长得如此健康茂盛,又有什么“墙”能挡得住呢?“春色”属于大地,“红杏”属于春天。

春天(韩舸友摄影)

    面对“春色”,“叫”是一种热情的呼唤,“闹”是一种真情的呈现。多谢南宋的那个春天,让叶绍翁看到的不是“东风无力百花残”,而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他老人家被“红杏”激动了,我们也跟着激动了近千年。感叹春来有风月,人间灼灼红杏哉! 

    2007年2月的一天,休斯敦的一家报纸刊出了一张令人心颤的照片,考古学家在意大利的蒙托瓦市附近发掘出了一处古迹,一男一女两具骨骸,被埋葬了5000至6000年后,仍然紧紧相拥。没人知道他们是谁,是什么样的关系,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幸福。就如同再过一百年,没有人再来问“红杏”为何“出墙”。宋朝的那枝“红杏”,正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映照着古今的息息相通,温暖着人类在暗夜苦旅中探索“幸福”的脚步。

“叫春”的布谷鸟动情,是因为热爱春天;“闹春”的红杏美丽,是唤醒了青春的能量。反观当今的人类,终日与电脑、手机为伴,沉迷在虚拟世界,或旁观痴笑,或逃避遁世。所谓现代人最深的痛苦,就是木然不知“情为何物”,人生忙乱却心无所寄,那种来自生命情感的幸福正在离我们渐渐远去。

于是,有人叹春,有人惜春,还听说日本的年轻人怕“婚”,台湾的年轻人怕“生”。前苏联有个叫伏罗比耶夫的家伙说过一句名言:“爱情和人性是同义语,爱情的秘密也就是人的秘密。”所谓的“爱情”,其实就是人性深处生命渴望的一种能力。古往今来,混沌乾坤,人类最终的无法“幸福”,或许就是丧失了这“爱”的能力。难怪住在大西洋边上那位老男人海明威不能“爱”毋宁死呢!

揣揣窃喜的是,听说民间已有了“红杏学”。“红杏”的意像正在扩展延伸,先看看这题目:“两情若是久长时,一枝红杏出墙来!”“问君能有几多愁,一枝红杏出墙来!”“山穷水尽疑无路,一枝红杏出墙来!”“此情无计可消除,一枝红杏出墙来!”“众里寻她千百度,一枝红杏出墙来!”“商女不知亡国恨,一枝红杏出墙来!”···

无论怎样,或是“桃花一簇开无主”,“蜂蝶纷纷过墙去”,或是“春潮带雨晚来急”, “斜风细雨不须归”,都不如叶绍翁的这“枝红杏出墙来”更激动人心。所谓的“人面不知何处去”写的是伤感,“长恨春归无觅处”说的只是失落,但“好杏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里有的既是“理想主义”的召唤,也包含着“英雄主义”的气概。

“叫春”与“闹春”,最终的所指必是百年万树江边杏,岁月飞花满枝头。

拉古纳之春(韩舸友摄影)

主编:韩舸友

责任编辑:w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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